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公司的旋轉門前,她茫然被轉出來的臉讓我無法忽視,我伸手擋住旋轉門,告訴她,現在可以進來了。
或許當時我也沒想到,她走進的不只是汪洋。
她說她要到鄭明錫律師的辦公室,剛好與我相鄰,我帶著她到鄭律、同時也是我室友指導律師的辦公室,我以為她是來求助的委託人,並未多關注她便離去。
收到同事的巧克力,我一如往常無法拒絕,只能默默收起別人的心意,不論是否合我的意,他人的付出對我而言,都是必須收藏無法拒絕的真心,同事口中的羨慕,對我而言卻只是一種困擾,他來告訴我必須出一趟醫院的外勤,對方是需要照顧的新人律師。
我來到旋轉門前,遇到早上的她,她盯著旋轉門的方式彷彿那是洪水猛獸,我禮貌性地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忙,知道她也在等人後便與她相伴。
原本尷尬的氣氛,被她的旋轉門分析打破,原本我只是虛應她,想著那新人律師怎麼剛來就如此不守時,但聽到她認真的分析優劣,甚至想說服房東更換,我開始思索是否有可以幫助她的方式。
改變他人總是困難的,我想了想詢問她,把它當成跳華爾滋如何?找到節奏或許能容易一些,我慢慢數著節拍,希望能帶她克服這扇門,心中想著新人怎麼還沒來,打電話卻發現原來她就是那位需要照顧的新人律師。
我向她自我介紹,她輕輕觸碰了我的手,不冷不熱的介紹自己,禹英禑,不習慣冷場的我,找尋著名字的話題,她卻驚訝的說,這不是在公司能講的,剛好是時候測試華爾滋了。
我帶著她用華爾滋的方式通過這扇旋轉門,這是我第一次覺得通過這扇門如此漫長,看著她數著節拍旋轉走出,我覺得好可愛。
我們到醫院探訪了一位脾氣暴躁的老先生,看著不停拍打自己耳朵卻動彈不得的她,我只能遵照老太太的建議把她帶離現場。
聽她流利的講完一連串的罪名令我莞爾一笑,聽完老太太氣憤的話,我僅能出聲安慰,她卻說:「人心真的好難懂,如果我想殺一個人,我應該不會怕他睡覺時覺得刺眼特地替他拉上窗簾,而且還動作輕巧,怕吵醒他,人應該不會為恨之入骨的人做這些,這是為心愛的人著想的舉動吧!」原來我們進病房時的景象她都看在眼裡,老太太的氣話就這樣被她化解了。
我陪伴她回到鄭律的辦公室,卻在門口差點撞上她,原來她有倒數的習慣,我想我下次該注意,聽她流利的將老先生的髒話重複一輪,在場的律師們表情都十分有趣,原來她有自閉症,先前那些特別的行為似乎找到了解答。
她第一次開庭一直默不作聲,讓人捏了一把冷汗,卻被她後來那番自白打動。
鄭律提出要讓老先生出庭作證,我聽著卻替她擔心,老先生不喜她。
我將老先生推入法庭,卻如我猜想,老先生開始大發雷霆,雖有法警向前制止,但也讓她被潑了水。
老先生於回到醫院的途中去世了,我跟著律師們去致敬,她則留了下來。
我帶著老先生的相驗報告回到辦公室找她,看著她白板上的圖片,我試圖打破我不喜歡的寧靜氛圍,沒想到鯨魚也是公司內對她來說不能說的事情,我辯解著,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獨處時,應該沒關係吧?看著她答應的樣子,不知道為何我感到一股滿足。
我們的對話和白板上的照片讓她想起一些線索,我照著她的指示翻閱文件。
她開庭時太緊張,甚至重複了法官的話讓我捏一把冷汗,我雙手合十只希望她能度過難關,幸好如我們推論,老太太並非老先生去世的直接原因,我鬆了一口氣。
判決出來時我興奮地衝進她的辦公室,面對我的恭喜,她卻淡定的謝謝我,我只好另尋話題,將委託人帶進來,看著她被委託人激動的抱住,笨拙學習如何回應。
或許是因為我那天跟她談到抹香鯨,她開始時不時打來。
有時是在早上,我室友聽到還以為她一早進鄭律的辦公室得到特殊案件而趕緊出門上班。
最尷尬的是某次我從廁所出來,她就在門口等著我,應景的談論起鯨魚排泄物的話題。
偶爾我要下班時她跟了上來,談論起長鬚鯨的遷移活動,我還以為這隻小鯨魚也準備游回家了,想邀請她久違的跳旋轉門華爾滋(我絕對不是在報這些天來鯨魚話題的仇),結果小鯨魚拋下一句我要加班便游回去了,令我哭笑不得。
我與秀妍前往飯店試婚紗,無心的稱呼似乎讓人尷尬一陣,幸好她打電話來,一如往常的聊起鯨魚,這次主題是媽寶,聽到秀妍如媽媽教導孩子般的叮嚀她別打擾正在工作的人,我有點不忍心,只能承諾會再回她電話。
秀妍告訴我,如果不會一輩子聽她說話,就應該劃清界線,這才是為她著想,但除了我她還能跟誰說呢?勢必是沒有能傾聽她說話的人,才會一直這樣滔滔不絕吧!正當我迷惘困惑時,秀妍傳來一陣腸胃不適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加速前往飯店。
在等待秀妍時,她也來到了飯店,提著紙袋迷糊的東張西望,在詢問她時,她似乎被叮囑了許多不能跟我說的話,看到她將東西藏到背後像一隻小海豹的樣子我覺得很有趣,同時也困惑不知道秀妍是怎麼了。
我煩躁的查看著時間,距離預約時間已經超過許久,好不容易看到她走出來,卻得知秀妍應該無法陪同我去試穿婚紗了,看著她一本正經的背誦剛剛我與秀妍在車上討論的話術,我呆愣了一下但時間已不允許我多做思考,而同樣都是「親愛的」,不知道為什麼她叫起來特別令我喜悅。
聽到她盡忠職守的背誦秀妍給她的台詞,我有些尷尬有點無語問蒼天的感覺,但只能盡可能打圓場,我希望能順利完成這次的任務。
在等待她更換婚紗的時間,我接到秀妍打來的電話,去找一位帶著麵包的員工,卻沒能達到目標,我跟著組長回到房間等待她。
我坐立不安,剛好秀妍打來,接起她的電話,我對沒能問到線索感到抱歉,這時試穿的簾幕被拉開了。
看到她穿著一襲白紗手拿捧花,茫然無措的樣子,我緩緩站起,全然忘記我正與秀妍通話,我想,我現在的樣子應該像個傻瓜,就如組長說的,我為她此刻的耀眼光芒著迷,她像隻小狐狸般得意的笑著,眼裡星光熠熠,讓我希望這剎那即為永恆。
幾日後,為了打聽更多線索,我與她前往飯店附近的麵包店守株待智慧,比起麵包的口感,她似乎更在意擺盤,我含了一口鮮奶油,獲得鯨魚媽媽乳汁的知識,我想起了秀妍劃清界線的提醒,猶豫了一下,我詢問她:除了鯨魚以外,你沒有別的事情想跟我聊聊嗎?得到斬釘截鐵的沒有,不知為何我有點失落。
我嘗試詢問她是否願意只在某個時間聊鯨魚,卑鄙的定下了午餐之約,甚至保留其他時間可以與她聊天的機會,她不安的戳動著吸管,我的心也被敲打出蜘蛛網般碎裂的前兆,沒想到她只是想問如果是必須講到鯨魚的話題,我吞下我的惶恐不安,笑著回答:「那種情況就得聊啊」,她又露出如小狐狸般得逞的開心笑顏,麵包出爐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自私,我嘗試想喚起智慧的同情,卻得到遺憾的消息。
我半拖半拉的帶著智慧走入法庭,室友催促的電話快把我逼瘋,雖然智慧依約做了陳述,新娘的貼文卻讓這場辯論產生變數。
我們回到鄭律辦公室,試圖釐清案情。
我親愛的室友又太過真誠的表達了自己對金錢的價值觀,新娘情緒似乎快要潰堤,我只能轉身抽取衛生紙給她,正當氣氛一陣尷尬,她卻興奮的站起來喊真是太好了,讓我有些汗顏,原來她想到了解決方式,看著室友吃鱉的表情,我忍住笑容。
代表請大家一起去吃飯,她點了海苔壽司,聽她如接龍般的回答讓我笑出來,幸好鄭律打了圓場,舉杯時她遲了一步,我輕碰她的茶杯,一飲而盡。
我拒絕了室友一起搭車的提議,想留下來等向店家外帶的她,雖然沒有什麼特別想跟她說的,但我想就算陪伴她一同走一小段路也好吧?沒想到她出來時已戴上耳機,面對我的叫喊,點了點頭就離開了(苦笑),李濬浩啊,你想得到什麼呢?
同事們討論著17樓電梯有多難等,正當我要準備進電梯時,剛好看見她迎面走來,我趕緊進入電梯按住開門鍵,同時試著安撫餓壞的同事們,但仍無法為他們避免她進入每個場所前的倒數五秒。
今天是第一次與她執行午餐之約,原來她會自己帶便當,我告訴她,下次晚點下來吧!她對時間好像很執著,我想之後我得抓緊那提早十分鐘的盛飯時間。她開始滔滔不絕得談起鯨魚的話題,對我而言原本枯燥乏味的午餐時間有趣了許多,她善用人類與鯨魚間的相似做比喻,或許我也可以從這些習性更了解她吧。
我與她前往委託人的住所,希望那邊有能證實她假設的證物,沒想到卻在路上遇到了大學的學妹。與學妹談話過程中沒注意到附近有聲音較大的吹葉機,看到被聲音嚇到而無助的她,學妹誤以為我在當弱勢團體的志工,我為學妹的話語感到丟臉,只能趕快將學妹帶開,卻沒想到學妹對著她喊加油,我真的覺得很丟臉也很替她感到難過,只是因為表現得與常人不同,便被認為是需要幫助的弱勢,獲得的不是尊重而是可有可無的同情。
我僵持在原地,聽到她的詢問,我的愧疚感壓得我喘不過氣,道歉後得到原諒卻讓我更內疚、心疼,經歷幾次的閒言碎語,才會讓她覺得因為自閉症而被認為是需要特別幫助的身心障礙者,是件正常的事情呢?
我們來到委託人的家,進到死者的房間,我環顧四周,如果我要在這個房間上吊自殺...她找到了死者倒地的位置,我拿出相機希望能與她一同模擬死者被發現時的情況,我們像跳華爾滋般在整個房間轉著,終於讓我們找到了一截斷繩。
我目測了一下書櫃與她的距離,將書櫃搬開方便她拿出線索,我將證物小心翼翼收進包包,她拿出書櫃後的一本本書籍,不知道是在找些什麼?還是單純在整理呢?原來是死者的日記。
經過學妹失禮的那一天,我總是滿懷愧疚又氣憤難平,回到家面對室友的泡麵邀約,我只想把門甩上,將後背包摔到床上,我重複著這些天的習慣性動作,拿出手機,點開與她的對話,嘗試再次道歉,想向她道歉,然後呢?你想怎樣?千篇一律的質問自己,最後無疾而終,我將自己重重摔進被窩。
這次的開庭很不順利,看著她不斷顫抖搖晃,無助的張望著,雖然有鄭律維護她,一定也對她造成莫大的傷害,台下的我卻無能為力。
回到辦公室後,我心神不寧,無法處理手上的業務,看著她辦公室的那扇門許久,最近的這些糟心事怎麼這麼多,我猶豫許久決定去看看她的狀況,敲門卻未得到回應,抬頭透過辦公室門上的點點及百葉窗的縫隙只能隱約看見她似乎站在辦公桌上的身影,我趕緊打開門,卻驚恐地看見她試圖將天花板的繩圈套入自己的脖子。
我一手抱住她,避免站在辦公桌邊緣的她跌落,另一手試圖拉扯她緊抓的繩圈卻未料到她會重心不穩往後倒,我趕緊抱緊她,我們一同倒在地上。
我呆愣地看著她,滿是後怕,微微喘氣,突然意識到這的姿勢似乎有些曖昧,還來不及詢問她是否有受傷,她開口了:「你的手還抓著我的屁股」,我趕緊將手放開,從她身上離開,事後想想,慶幸辦公室的人多半在忙,沒有人看到這曖昧的姿態,讓她不會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八卦主角,也只有我...得以將這個模樣的她當作寶貝回憶。
不如我笨拙地從她身上移開,她快速的彈跳起身,像是發現什麼,衝了出去,注意到她赤腳,我只能拿著鞋子跟上。
我成功讓她在走到走廊前穿上鞋子,傻鯨魚可不能比灰姑娘還少一隻鞋,我們來到鄭律辦公室,我習慣的陪她倒數進門的五秒鐘,聽她描述剛剛的過程,我擔心的看著鄭律及委託人,實在不想被當成職場性騷擾的員工,兩者傻住的眼神讓我不忍目睹的閉上眼,沒想到接著她又往後仰,我趕緊扶住她,卻意識到雙手似乎又差點碰觸不該碰觸的地方,縮了縮肩膀趕緊將手默默收回。
我試著將注意力集中於她的推論,沒料到就算柔軟度再好的她,也無法比劃背後的肋骨,她轉過身向我提出當肋骨模特的要求,我像通過美國海關時雙手舉起轉身,又隨著她的只是轉回來,她模擬心肺復甦術朝我按了幾下,又將我轉身,手刀劈上我的右背。
說明後,我們屏息等待委託人的抉擇,委託人答應讓我們鬆了一口氣,卻又提出不想讓她繼續辯護的要求,當鄭律竭盡所能想說服委託人時,她卻認為委託人是對的,其中一個原因是那天學妹失禮的言論,加重了我的愧疚感。
「我不是對被告有幫助的律師」她茫然無措又失落的神情不斷在我腦海中浮現,一次一次敲打著我的不安與愧疚,我來到一間創意小物的店舖,替小鯨魚找到了大海。
我期待的拿著禮物回到辦公室,她不在,看了眼早上她踩踏想模擬委託人行為的辦公桌一角,我嘆了口氣決定等隔天她回來親手將禮物拿給她,希望海底光圈能抹去她曾在辦公室綁上的繩圈,卻沒料到隔天起,她彷彿躲入深海的藍鯨,無影無蹤。
在沒有鯨魚陪伴的幾天午餐後,我將禮物放在她的辦公桌上,希望或許某天、某晚,若她有回來看看,能夠一眼發現。
我跟室友討論著一樁需要取得電信紀錄的案件,一名短髮女子來到我們面前,對著室友喊了我的名字,我困惑的詢問,意外發現這名女子是她的朋友,聽到她過得不錯,我卻有點酸酸、失落的感覺,難道只有我想念有鯨魚陪伴的午餐時光嗎?
我們來到鄭律辦公室,時隔多天又能聽到她的聲音讓我頓了頓原本煩躁敲打桌面的手,聽到她對旋轉門的困擾不禁讓我笑出來,這些天的陰霾似乎也被吹散。
聽到鄭律與她解釋後傲嬌的掛上電話,我想或許我終於能再見到她了。
盛完飯,我差點與她朋友撞上,我狐疑地打量著這名奇怪的女子坐到我室友旁邊,面對室友詢問的目光,我只能聳聳肩,我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時隔多日見到她,我有好多話想說,被同樣等待她的秀妍打斷,我繼續用餐,邊聽鄭律對她的說(關)教(心),幸好鄭律沒有受理她的辭呈,雖然她口口聲聲表示不當律師了,但我想她還是會回來汪洋執業的。鄭律賭氣似的故意抽走她拉平的衛生紙,我忍俊不住,能有理由讓她回來真是太好了,也令我胃口大開。
下班時看到她一如往昔站在旋轉門前思考,我興奮地大喊她的名字,經過這幾天,她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她沉默等待著我開口,面對多日不見的她,我只想誠實說出自己的想念,正當我在惋惜禮物被她丟掉時,她朋友來找她,我滿肚子的話都還沒能說完,只能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嘆氣,算了,回來就好。
我陪著她和朋友來到江華島詢問證人,回程時她朋友突然嚷嚷說要留下來過夜,在我上車前將我拉到一旁,沒頭沒尾的提到落日村的夕陽,讓我感到困惑,她喜歡看夕陽嗎?上車後,我詢問她有沒有其他行程,想去看夕陽嗎?她沒有拒絕我。
我們在夕陽灑落的海岸一隅漫步,鯨魚似乎是此刻應景的話題,我跟在她身後,比起臉型像在微笑的印太江豚,能讓我微笑的應該是這隻滔滔不絕的小鯨魚,我忍不住詢問她有沒有看過同類,卻不小心提及水族館,她驚恐地轉頭表示那是關押同類的監牢,我趕緊承認我的無知安撫她,又開錯話題了唉...
她提到了被放歸到濟州島大海的海豚,希望有一天能去看他們。我提出讓我近日心神不寧的疑問,一鼓作氣的將所有愧疚與不安道出,減輕了我沉重的心情,她說:「跟我站在同一邊會輸的,我還是自己退出比較好」,我吞下這段苦澀的言語,「我想跟你站在同一邊,我希望像你這樣的律師,能跟我站在同一邊」我真誠地告訴她,希望這世界不再像大海一樣只帶給她無盡的孤獨。
她朋友的官司順利結束了,我帶著她前往前幾日幫忙準備會議時發現的意外驚喜,傻鯨魚還以為我帶她來到觀景台,殊不知自己身後有她心心念念的同類,我轉頭本來想告訴她怎麼發現這項意外之喜,但看到她感動得熱淚盈眶的樣子,我想怎麼發現的也不重要了,只希望她會繼續留在這棟汪洋。
我進入會議室分送補充資料,一群男人的談話總是與兵役有關,被問及在哪個單位服役、海軍陸戰隊嗎?我苦笑著,我不是,看到在一旁被冷落的她,我想這方面我們還真是同病相憐,幫她扭開果汁的瓶蓋,卻仍讓她慢了一步,無言地看了一眼在宿舍總是對她滿是嫉妒與惡意的室友,雖然感到擔心,卻只能轉身離開。
我與室友前往附近運動場打球,聽到她的名字,再度與身心障礙、志工畫上關聯,這令我感到憤怒,透過不斷推擠碰撞仍無法平息我的怒火,最後室友口中的公平競爭更讓我覺得荒謬,這些人對她又哪裡做到了公平。
我帶她驅車前往委託人的公司,知道她最近被實話與謊言之爭所困,我向她分享前刑警同事的情報,努力思考是否有遺漏的地方,她不開心的表示大家都各有建議的方向,讓她感到困難,我笑出聲:「妳不如就自然地跟他們對話吧!相信妳的直覺。」
她卻告訴我,自閉症很容易被欺騙,也不容易說謊,這讓我感到困惑,是因為很單純嗎?我開玩笑地詢問,她的一番解釋讓我更了解她,雖然無法闖入她的世界,但或許哪天,她開始可以在她的世界裡面,注意到外面還有我的存在吧?
為了消弭她的緊張,下車前我提議先與她練習,她隨手從包包拿出槌子讓我愣了一下,而她問的問題,也讓我腦中一片空白,狹小的車內空間裡,雖然我身上沒有任何束縛,卻有被壓制的感覺,我猶豫許久,最後只能用玩笑帶過,避開這個話題。
她一路振振有詞的念著,眉心、腿、手,卻迎來委託人車禍受傷而無法觀察的意外,我在一旁為她過於直接的方式補充圓滑,她似乎被我室友的領先進度刺激,聽到她安撫委託人不會有偽證罪的問題、如何受到法官信賴、不要做哪些動作讓人起疑,甚至期待關係人曾是舞台劇演員會有好表現時,我帶著複雜的眼神看向她,這已與我們的來意背道而馳。
官司傳來勝訴的消息,我下樓裝咖啡遇到把頭埋進冰箱的她,她有些哽咽與憤怒的責怪自己,我還在組織語言想讓她感到好過些,卻直接被她否認推翻,她堅決的宣判了自己的罪,我只能坦誠地回答,是啊,聽她誠實說出自己的不堪,淚水如漲潮般湧入,明明可以稱讚她對自己的坦誠、學到一課教訓等,我卻什麼都說不出口,我伸出手,想安慰她,卻看到她顫抖搖晃的身體,抗拒著什麼,現在似乎不是有肢體接觸的時候,害怕增加她的負擔,我只能將手收回,握緊拳頭陪伴她抒發情緒。
聽說她最近與秀妍合作案件,至少秀妍會好好照顧她,我心想,她不會迴避她的問題。在某個把酒言歡的夜晚,趁著酒精將理智燃燒殆盡時,我與室友訴說這些日子的彆扭與煎熬。
「我好像讓那個人誤以為我不喜歡她...我好像讓情況變成那樣了」
「但其實你喜歡那個人嗎?」微醺的室友仍如清醒時精明
「對」我將真露灌進,希望能沖掉一點討厭的苦澀感
「搞什麼?那你就直接跟對方說阿」室友一如往常地直白,甚至猜到是辦公室戀情。
面對室友所謂「汪洋最受歡迎的男人」我悻悻然的撇過頭,面對室友的號碼牌胡說八道,我手一揮只想叫他閉嘴,這看好戲的傢伙已經開始在猜是不是律師了。
我們只是會經常見面的那種關係,我不知道是在解釋給他聽還是在說服自己而喃喃自語的重複著。
面對我的糾結,室友卻只是持續八卦的猜測是誰,沒好氣地再度為自己斟滿酒飲下,卻聽到他一開口就否決是她的可能,氣得我顧不得口水酒精亂噴,只想臭罵他一頓,也讓我原先煩躁想找人談談的衝動盡失,我躺上沙發不再理會他的猜測,想起那天內疚羞愧的她,不知道她是否釋懷了。
我與她和秀妍前往李順英女士的住所,回頭時看到她不自在的神情,我也轉移目光改看向秀妍,正當我們要踏上樓梯時,一聲巨響讓我本能地伸出手擋住她,將她往後推,聽到她害怕的聲音,我回頭望了一眼但仍須保持警戒,幸好還有秀妍可以安撫她,在那位施暴者經過時,我站向她的前方擋住她。
我與秀妍分工,訪談樓下的房東,派出所如炸醬麵的比喻讓我莞爾一笑,我走出房東家的門,剛好遇到緩慢下樓的她,看著戴上耳機安撫情緒的她,我支支吾吾只還沒能關心她是否比較好一些,便被秀妍打斷,只能再度懊惱地看著她的背影嘆氣並跟上她們。
我與秀妍偶然在茶水間遇到,秀妍剛開完庭來裝咖啡,詢問我要不要也來一杯,我笑著婉拒她說我沒那麼喜歡喝咖啡,不知為何秀妍今天特別滔滔不絕,我想詢問開庭是否順利卻一直被打斷,我尷尬地笑著,秀妍說到激動出甚至推了我一把,我想開庭應該很順利吧。
我臨時收到通知要與鄭律辦公室一同出差,想到能有正當理由見到她彌補了突然需出差的錯愕心情,我坐到她身旁等待鄭律上車,卻聽見她開口詢問:「你要不要跟我換位子?」還來不及反應俊男美女是否是稱讚,只見她起身,罕見的用眼神示意我移動到秀妍身旁,面對室友好整以暇的竊笑及她的堅持,我只能妥協移動,但夾在兩個嬌小的女子中間,仍讓我倍感不自在,到達目的地後我搶在兩人之前下車。
我們來到昭德洞,遇到一群有趣的居民,不知道這裡有沒有昭德洞李濬浩,我胡思亂想著。
在前往朴樹的路上,我不時向後查看她的狀況,卻來不及提醒她一個滑坡,聽到她的慘叫聲我急忙回頭查看,幸好看起來並無大礙,但她的外套破了一個洞,我看了看山頂搖曳的樹木們,初秋的天,風還很大,我將外套脫下給她,面對她的推辭,我只好拿出在工作時穿著破掉的衣服不太好來哄她,趁她猶豫時將外套披上她的肩膀,為她打理了一下,這是我們這些天以來最親近的時刻。接下來的路途中,我小心翼翼地守候在她身後。
與她一同坐在樹下喝著甜米釀,微風伴隨音樂聲環繞四周,所謂歲月靜好就是這麼回事吧。
我走進鄭律辦公室為他分送新的補充資料給秀妍和她,看到秀妍驚恐的表情,我只能帶著歉意回答,這真的是補充資料。
藉著把資料放在桌上的動作,我望向已然成為閱讀機器的她,我將資料從紙袋取出,放在她旁邊,帶著她試翻了幾頁,看著她機械式的動作,我能做的似乎只有不打擾她,怏怏離開。
這次的案件似乎沒這麼順利解決,我幫忙泡咖啡時巧遇秀妍,聽到她的名字我以為她也來了而東張西望,聽她聊鯨魚有趣嗎?嗯...我思索著怎麼回答,平時如大家閨秀般的秀妍卻突然激動了起來,我不解地問秀妍是想表達什麼呢?卻得到嚴厲的警告及控訴,我忍不住反駁:「我的感情不是一時興起!」,面對秀妍的指控我覺得委屈卻無從辯解,到底大家都誤會了什麼呢?為什麼誤會呢?我的心思,不是一直都在她身上嗎?
開完庭後我開車到法院協助載送資料,剛好車上有個位置,我期盼的望向她,卻被室友出聲搶先,幸好秀妍開口,我得到了能與她獨處一段時間的機會,但我知道秀妍想要的,是讓我與她坦白。
車上一如既往的沉默,面對她的打量,我感到緊張。
吞了吞口水,想到秀妍先前的指控,我口乾舌燥卻不知道從何解釋起:「怎麼了嗎?」
我的聲音沙啞的像剛抽了一包菸,她反常的迅速回答我,沒事。
我和她分批將車上資料搬進鄭律辦公室,正當我們準備離開時,她突然叫住我,這是她少數主動喊我,我帶著期盼轉過頭,卻直接感受到核彈引爆的威力。
「我可不可以觸碰你一下?」
「什麼?」我腦袋一片空白,只能機械式的發出單音
「我想確認我是不是喜歡你」啊...原來她沒有因為那天的事情而誤會嗎?
我張了張口「喔...這樣啊」我苦笑著,卻有些落寞,需要碰觸才知道啊...
看著她比平時更慌亂的眼神「你一定要觸摸到我,才能確認嗎?」
「那個...我想測量觸摸到你的時候,我的心跳有多快,以及我的心率是多少」
這麼理性的方法嗎「所以...如果妳不觸摸我,心跳就不快了嗎?」我卑鄙的步步逼近她,近在眼前的路硬生生被我走成伸展台的長度
她隨著我的步伐默默往後退卻被沙發擋住退路,我攤開雙手:「就算在我身邊也沒感覺?」
看著她茫然的眼神,好像這些天只有我被困住了,我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這樣我好失落...」
看著她仍單純呆愣的眼神,我彷彿戴著友善面具的狐狸,將小兔子逼近角落,卻只是希望她能往我懷裡鑽。
她瞪大雙眼,我仍不知道該如何坦承,猶豫著是否該採取下一步行動,會太突兀嗎?她閉上眼睛卻似乎沒有厭惡或拒絕。
我緩慢拉近我們的距離,想著若親吻她的臉頰,是否會嚇到她,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我,沒注意到她後怕的睫毛顫抖著。
下一秒我被她推開,看著她衝出去的身影,有點惋惜也有點慶幸...
隔天我如預期般的感冒了,沒聲音的我,只能休假一天,吃了感冒藥昏睡而錯過了她的那些流言蜚語。
現場勘驗的那天,如同我這些天的心情,既潮濕又悶熱。
看著泰山一致的紅傘,向來鼓勵多元性的汪洋也只能端出一致性象徵團結。
勘驗過程十分不順利,我們錯估了泰山對這次案件勝訴的決心,經過上次滑倒的斜坡,她的好意有些不適時宜,聽到鄭律無奈請她小聲點,我在後頭笑了。
為了完成法官交代的作業,我協助將同意書印出,卻看到泰山已招募工讀生前來發(搶)放(人)。
我趕緊打給先前合作的人力派遣公司,並驅車趕往會合地點,接到人後也接到秀妍的電話,趕緊往村裡趕去。
又是一個雨天,我載她來到慶海道詢問文化遺產的事情,卻被告知朴樹的文化遺產報告書從未被受理過。
滿頭霧水的找上了曾為我們拉琴的朴維鎮,他吞吞吐吐地回應令人困惑,但幸好他願意去拿資料了。
留在原地等待的我們,氣氛似乎比過往更尷尬了,我不安的轉動鋼筆,深吸一口氣,決定戳破這個平靜的假象
我看了她一眼:「那天...你有順利回家嗎?」縱使鼓起勇氣詢問,我仍無法直視她的眼睛,只能看向遠方
「那天?」她困惑的詢問
唉就讓那層窗戶紙破個徹底吧!「對」我飛快的瞟了她一眼「在鄭明錫律師的辦公室」回憶起當時的狀況,我心跳加速著「妳突然衝了出去」
我委婉地描述,希望能喚起她的回憶。
她終於開口了, 不若過往在法庭上流利的陳述,她敘述的很緩慢、猶豫 :「那天,我的心率非常高,雖然我沒有觸摸到你,但我的心臟真的跳得很快」
我僵硬的轉向她,明明是她說自己心率很高,我的心情卻如漲潮的海水般不斷打在岸上,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所以...我想,我的確是喜歡你」她轉向我,雖然沒能直視我的眼睛,我張了張口卻無法出聲
她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撇過頭,我收回目光,垂下眼眸,這些天的煩惱似乎都必須在此做出決斷,但如果她都這麼勇敢了,我又有什麼理由繼續懦弱,將我的感情以同事間的關心來包裹隱瞞呢?
我深吸一口氣,為自己打氣,轉向她,面色嚴肅且凝重的想告訴她,我對她也有一樣的情感,但對我們而言,只有這樣的情感會不會是不夠的?我會不會...因為太過笨拙或不夠了解妳而讓妳受傷呢?
她卻看著我說:「難不成...他要逃跑?」我錯愕了一下,這樣...算逃跑嗎?
朝她的視線望去,才發現聲稱要拿資料給我們的朴維鎮先生,鬼鬼祟祟的拿著雨傘走出。
我趕忙追上,朴先生異常的舉動讓我摸不出頭緒,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多虧警衛大叔攔住他,讓我們得以釐清事件原委。
朴先生道出過往的欺瞞,在詢問結束後,她問起印有同類雨傘的來源,意外成為訴訟翻盤的契機。
我帶著資料趕往地方法院,一位男子被控訴誘拐兒少而可能面臨羈押。
看見她匆匆忙忙走過安檢門,我輕聲喊她的名字,我們一同搭電梯上樓,我將卷宗遞給她翻閱,一邊向她概述這次的案件。
我們走到了走廊盡頭,我定睛一看發現她的眼睫毛掉落臉頰,我向她提起,她有些困惑,將臉頰抬向我手伸出的位置,我想幫忙拿下,卻有點不知如何是好,害怕指甲刺傷她,又怕指肉上的厚繭刮到她,「不好意思。」我踮起腳尖,試圖讓自己能掌握施力點,卻好像角度不太對,我將她帶近我身旁,突然意識到這個姿勢有點曖昧,我吞了吞口水,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幸好她沒有排斥的反應,我不小心扯到她的皮膚,顫抖的手再試了一次,終於將它拿下,「這眼睫毛不太好拿掉」我彆扭的解釋,慌張地連睫毛可以許願都忘了,直接將它吹掉,她看起來鬆了一口氣,看著她匆忙跑走的背影,我呼了一大口氣,緩解從剛剛就緊繃著的身體,轉身離開。
她與方先生會面回來,趕上了午餐之約,今天的午餐有飯捲。
她歡快地敘述方先生的話,我懨懨的有點不是滋味,忍不住開口提醒她,她今天可是一句鯨魚都沒提起呢
看到她解釋時露出的笑容,我不禁也笑了一下,欸不對李濬浩,她可是不停的在講方先生欸,我頓時又沉下臉,我故意嘆了一口氣:「真羨慕方屁噗先生,我還是第一次看妳聊起別人笑得這麼開心。」我語氣微酸的向她抱怨,嘆了一口氣往座位區走。
看見她急急忙忙跟上來,我本來有些得意有些開心,沒想到下一秒,小鯨魚突然彎下腰幫我拉椅子,我急忙將餐盤往上拿,差點撞到她。
我對她的舉動有些錯愕:「嗯?妳怎麼...」「端著餐盤很不方便拉椅子吧!請坐!」看她一臉得意的神情,我環顧了一下周遭好奇的眼光有些尷尬,我向她道謝坐下,她甚至幫我推椅子。
我有點困惑,最近有發生什麼事嗎?正思索著,她突然問我要不要再給我一些醃蘿蔔?我瞪大雙眼回神趕忙拒絕,看見她雀躍不已的笑容,我疑惑地回想這幾天我是否錯過了什麼。
方先生在法庭上的表現比她更令人困惑,結束開庭後,我載他們回去辦公室,方先生的母親打來告知不太樂觀的消息,她提出一項提議,卻被鄭律無情的吐槽,在駕駛座的我忍俊不住,室友提出我陪同她一同去的建議,這是這些天來我第一次這麼感激這傢伙,我裝作不經意地答應,透過車內後視鏡瞄了她一眼。
將兩位男士載回公司後,我與她步行前往招呼站搭車,走著卻發現她有些躁動,她像跳芭蕾舞般轉了一圈到我右側,我笑了出來,卻不知道她的用意,聽到她的假設後,我想了一下決定還是讓她走內側比較安全,我試圖與她再次交換位子,卻一直被她阻擋,幾次突襲不成,我有點挫敗的低頭,結果她搶先一步幫我開了計程車門,路人的注目禮讓我不知所措,只能趕快上車。
我們來到補習班附近一家速食店找其中一名小女孩,我試著確認身分,卻引起她的警戒與恐懼,正思索如何開話題時,幸好有她,小女孩馬上就笑了出來,我試著從關心來拉近與她的距離,小女孩的回答讓我驚訝,聽到她先前在補習班的生活,我皺起眉頭,小鯨魚困惑的說這應該不是補習班,是監獄吧?雖然震驚於孩子的壓力,但為了不耽誤她的吃飯時間,我禮貌性詢問是否能請她撥空回答問題,卻讓孩子發現她去讀書咖啡廳的時間到了,這麼晚了還要去咖啡廳讀書又再度讓我感到驚嚇。
小女孩寶貝的向我們分享橡實,臉上散發著屬於這個年齡獨有的純真,本以為要無功而返了,但從小女孩這邊得到另一個能找到其他孩子的據點。
我們來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從店長那得知十點後會有學生蜂擁而至,聽店長細數的那些不健康食品,怎麼聽起來很像我跟室友常吃的東西...原來我們跟富家子弟的距離這麼近阿(笑)
喧嘩聲湧入店裡,我趕緊將她護往一邊,沒有看到符合年紀的孩子,我們繼續在櫃檯守著,店長也繼續絮絮叨叨,看著小小年紀就需要倚賴咖啡因的孩子,我露出不忍的表情,這不是在提早體驗未來的職場生活嗎?眼神犀利的她,注意到櫥窗外被店長形容因為喝咖啡長不高的兩個孩子,其中一位小女孩身上有橡實的項鍊。
來到兩個孩子面前,小男生嚎哭不止,我試著用她剛才的方式搭話:「你們認識方屁噗叔叔嗎?」聽到這個名字,小女孩跟剛剛的孩子一樣露出笑容,小男孩也停止哭泣了。
小女孩開心地與我們分享橡實項鍊及手鍊,這麼小的年紀能想到並做出這樣的飾品真是不簡單,我感嘆著,順便關心終於停止哭泣的小男孩,小男孩臉上掛著淚痕,委屈的敘述自己沒有達到補習班的目標,但小學生居然需要寫七小時的數學題讓我們感到驚恐,走到半途的小男孩,又折返回來在她耳邊悄悄說些什麼,我們目送孩子搭上媽媽的車後,我詢問她,剛剛歲願說了什麼?她有點茫然有點難過的說,他想要解放...回家的路上,我們沉默著,消化今天我們遇到的那些疲憊又錯過童年的孩子。
我拿起一箱幫同事整理好的卷宗,在走廊上與她擦肩而過,我叫住她,告訴她能開補習班小巴送孩子去法院的消息,交代完後我繼續往目的地走去,她卻突然衝了上來抱走我的箱子,我閉上眼睛嘆了口氣,這已經是這陣子第三次了,為什麼總是這麼維護我呢?這算是對不熟的人太客氣的表現嗎?愈想愈不悅的我大步走向步伐顛簸的她,第一次強硬地將物品奪回,無奈的問她:「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妳最近對我太好了吧?」我開始細數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拉椅子、走到內側、開車門、搬東西,我嘆了一口氣,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我做錯了什麼讓妳將距離拉遠了嗎?我困惑又委屈的詢問,她慌忙地搖頭否認,「因為喜歡你,才對你好。」我瞪大雙眼,此刻的我看起來應該很蠢吧!她有些害羞的逃跑了,我愣怔在原地無法動彈,原本能輕鬆拿起的文件箱,頓時像裝了幾斤重的鐵塊。這已經是小鯨魚第幾次的告白呢?在她還沒了解自己心意的鄭律辦公室、逃跑的朴先生讓我鬆了口氣的等待區,還有現在,人來人往的辦公室走廊,李濬浩啊,你真是個狡猾的狐狸,我唾棄著自己。
我上車點了一下孩子的人數,都到齊了,我宣布要出發了,被孩子詢問名字,我不好意思的說我沒有那樣有趣的名字,卻未料到她幫我解圍,逗笑了一車的孩子,第一次看到室友不計形象的演出,鄭律也不甘示弱,車上滿載孩子的笑聲,我們來到地方法院。
官司雖然不太順利,但孩子們都得到了一段圓滿的回憶。這幾天在宿舍魂不守舍的樣子被室友看在眼裡,雖然她在那天之後沒有再提起這件事情,但我已經無法視而不見,我的良心不允許我繼續裝聾作啞。
周末我們叫了炸醬麵外送,我心不在焉的摳著炸醬麵外的保鮮膜,在我一陣嗯敷衍回應後,室友再度向我詢問到底是誰?我嘆口氣悶悶的繼續摳保鮮膜,總算撕起一角,幫我?怎麼可能...你那麼不喜歡她,但不知道能跟誰傾訴,感覺已經病了好久的我,還是將自己的糾結與不安一股腦地拋了出來。
「我有點無法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像是終於要逼迫自己面對現實般,我承認了我的懦弱及遲遲無法前進的原因
「什麼意思?」室友繼續稀哩呼嚕的吃著炸醬麵,像是在幫助我更誠實地把想法聚焦
「喜歡之後會是什麼?總覺得...這件事非比尋常,我好像應該要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我怕萬一起了這個頭,反而會讓彼此,感到痛苦」我想像著未來我與她若走入一段關係,若我並非想像中的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或我對她的情感不足以支撐我們走過困境而得到不好的結果呢?
「你是要結婚了嗎?幹嘛想得這麼嚴肅?交往後覺得不適合再分手就好啦」室友滿嘴糖醋肉的開導我
「如果對象是這個人,我就不能只抱持試試看的心態開始」我咬牙切齒回應他,臭小子這就是我最大的問題,雖然過往我都認真看待每段感情,但這段感情因為她的特別,使我裹足不前,又或許與她的特別無關,只是我特別害怕傷害到她。
室友笑了出來:「所以你現在的心態就只是想試試看吧?」
我駁斥他:「我才不是!」
室友頓了一下,糖醋肉差點隨著激動的字句噴出:「那就去啊,答案都出來了。」
本來還有些茫然困惑的我,突然起身,待我回神我已經衝出門外,或許邁入一段關係需要一點衝動和莽撞,周末上午她通常會進辦公室,我搭乘地鐵趕往驛三站。
出站後我奔跑向公司,卻意外看到再度被旋轉門轉入,一臉困惑準備再次嘗試的她,我伸出手抵住旋轉門,她有些困惑的回頭,我不小心將旋轉門推往卡榫,咖的一聲嚇到她,我不斷喘著,叫住要離去的她。
我走向她,看著這些日子總是盤據我心海的女孩:「我喜歡妳」這是我第一次正面回應她的情感,不擅長與人對視的她倏地抬起頭看我
「因為太喜歡妳,喜歡到心裡...就像生病了一樣」我笨拙的表達著,她驚訝地不斷眨動眼睛,我鬆了一口氣,陰霾像被微風吹散了般,我試著往前靠近她,她卻吐出一連串的自我介紹詞語,講到驛三站時,像是突然找到理由,逃走了,看到她倉皇逃往地鐵站的背影,我想,原來這就是前幾次我沒有對她回應時,她的感受嗎?有點酸酸的,但,給她一些時間吧!這次由我來等待。
又是開完庭的一天,晚餐後我送她回家,在經過即將到家的小巷時,她開始東張西望甚至踮起腳尖往樹叢裡張望著,我順著她的目光巡視四周卻仍不明白她在找什麼而開口詢問,聽到禹爸上次撞見我們親吻的模樣,我瞪大眼睛驚呼出聲,正思索著是否該主動去拜訪,她的下一句話卻讓我跌入深淵:「我們目前還沒正式交往」
我呆愣的複述她的話:「我們目前還沒...正式交往嗎?」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語調做結尾,可能我的語氣太震驚,她不確定的問我:「我們從來沒談過那件事吧?」
居然是因為這樣所以認為我們沒交往嗎...我無法置信的張大嘴巴,大概可以塞進茶葉蛋了,這樣啊...好像有點道理...欸不對啊,看著我反常的表情,她更猶豫的問我:「還是有談過?」我持續與理智邏輯爭辯著,嗯的確是沒談過...我露出有些失落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那麼,我們是在交往嗎?」她困惑但直接的詢問我,我放棄與自己天人交戰,決定與她打起間接舉例的游擊戰
「如果我們不是在交往,那我幹嘛在休假日發起釋放海豚抗議活動?」我想了想拋出這個例子,有些尷尬的笑著,沒想到她完全會錯意以為我不認同她釋放同類的想法,我趕緊澄清:「我同意,我當然同意」天啊饒了我吧不是這個問題,我試圖解釋:「但休假日並不適合進行抗議活動啊!因為那不是有趣的事」我吐露心聲,她瞪大雙眼驚恐的表示:「那不是有趣的事嗎?」我舉雙手投降,表達我沒有那個意思,一直擔任她外界溝通橋樑的我,出現了溝通不良的問題,我無措的嘆氣擺手,決定放棄打游擊戰,直接誠實表達自己的想法,我有些嚴肅的看著她,老實但又不願刺傷她的說,那份清單上的事情,對我有點陌生,那不是尋常的情侶約會會做的事情,回憶起這些天來的約會行程。
像是清晨的漢江慢跑,拉筋暖身的我,迎來雀躍全副武裝揹著竹簍的她,「妳撿了又撿,直到那個大籮筐裝滿為止」我用手勢比出我的驚嚇程度,我嘆了口氣:「會那樣約會的人,除了我們還有別人嗎?」我吐槽著
「我們也有過普通的約會」她努力的抗辯著,舉出美食之旅的例子,卻再度被我打槍,那是她的飯捲之旅。
她鍥而不捨地提出那份清單也有我想做的事:「你說你想去電子遊樂場,所以我陪你去了」她趁勝追擊,委屈的說:「雖然那裡很吵,但我努力忍住了」她似乎回想起遊樂場的聲音,難受的蹙眉
「可是我們在那裡三個小時只玩了大家來找碴」我反駁她,想起那天被人圍觀且完全被她的實力輾壓的我,有些不甘心又無奈:「因為妳太厲害了,我覺得一點都不好玩。」我們兩個委屈的像搶著要對方手上玩具的孩子,而她似乎終於找到癥結點:「那你為什麼要繼續跟我約會呢?既然一點都不好玩」她有些難過的問
「因為我喜歡妳,因為喜歡妳我才會發起釋放海豚抗議活動、跟妳一起淨街慢跑,還去海苔飯捲餐廳探訪之旅」我急切的表達著,卻愈講愈氣:「而我們直到現在」我皺眉搖頭:「還不算正式交往嗎?」我委屈的詢問,「我真的覺得...」我頓時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受,看著她戰戰兢兢的樣子,我深吸一口氣後只能跟先前賣慘時一樣吐出:「非常失落。」她似懂非懂地回應著,我嘆了口氣,幸好今天把話說開了...這樣今天算交往的第一天了嗎?
我自顧自地講開,對她而言似乎沒有對上頻率,大眼咕溜溜的轉著,卻始終沒有回應,接下來的幾天我釋放「我很失落快問我為什麼,看看我背後那朵烏雲的氣息」,全然忘記她這方面的不敏銳。
鄭律約了我、室友和秀妍討論案件,卻反常的遲到,在室友點頭打瞌睡時姍姍來遲,聽見下一個敲門聲,看到推開門的是閉眼倒數的她,我雀躍地抬頭想喊她,腦中卻突然浮現「我們目前還沒正式交往」,揚起的微笑馬上遭受重擊下墜,只好維持這幾天的憂鬱男子形象默默撇回頭,偷偷看著她奔跑進來,我還是忍不住對她微笑,她興沖沖的跑到鄭律面前詢問是否可以出差,大家一陣錯愕,我也不例外。
她興高采烈的表示自己要去濟州島,開始了海豚教學課程,我有點想笑,努力抑制自己的表情,鄭律打斷了教課的小鯨魚,問起案件狀況,聽到訴訟標的金額,室友翻了一個大白眼吐槽她:「肚臍都要比肚子還大了」,只見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捂著肚子竊笑著,面對鄭律詢問案件從哪裡來的,她困惑的回頭看向進來的道路,面對她慣性直接表面理解的特質,我仍藏不住笑容,瞄了一眼室友,鄭律耐心的引導她回應,並欣然同意去濟州島,在桌子旁的我們動作一頓,一起去嗎?面對鄭律提出來的我們這樣聚在一起也是有緣,秀妍與我對望了一眼,與室友同步發出困惑的聲音,我看了他們一眼,奇怪這兩個人什麼時候這麼有默契了,我無奈地轉著筆想著她總算美夢成真了,可惜我只能留在這片海域等她歸來了,正當我自怨自艾時,突然被鄭律點名:「你也一起去吧」,我與她對望一眼,面對這突如其來了邀請,尚處於震驚狀態的我只能略顯遲疑地答應,微笑看著她像是孩子要去郊遊般的歡樂背影離開,我有些茫然的轉回去看鄭律,剛好瞥見了室友皺眉思索的模樣,開完會後我下樓與小鯨魚吃午餐。
她如前幾堂課一樣自顧自地說著,今天的課程名稱是追著海豚跑的觀光船,我持續讓這些日子的低氣壓在我頭上盤旋,筷子將食物翻了遍,我夾起一絲黃豆芽一邊繼續充滿怨念的看著她。
「...也可能造成牠們的壓力導致生育率下降」她嚴肅的說著,我心裡卻想著這些天帶著這樣失落不滿的情緒吃飯我都快得胃病了,我翻了白眼低頭嘆了口氣放下筷子,碰撞聲未減少她高昂的興致,剛剛說到的濟州島出差,或許我可以有個要求,我思量著。
「也就是說這些業者是打著觀光的旗號在虐待瀕臨絕種的動物!」她齜牙咧嘴不滿的下了結論,原本垂頭喪氣的我,抬起頭用充滿哀怨的神情喊她,為了我的胃口著想,我決定直白的告訴她:「我現在還在失落的情緒裡」,她愣了一下,黑色大眼左右轉著,像是AI機器人掃描尋找問題,「啊」掃出答案的她表示:「是因為上次我說我們還不算正式交往嗎?」再度被打槍的我,不甘願又委屈的表示:「對」,我想我現在的表情大概跟被圈養的海洋生物與同伴搶食未果時差不多,委屈巴巴的癟著嘴,賊兮兮地為接下來的請求鋪路。
看著她不知如何是好,像是CPU過熱冷卻系統搶救無效的精密儀器當機著,我有些緊張的提出要求:「我們不要只去看三腳、春三和福順」我持續地打量她,雲淡風輕地說:「也順便去看一下勝希和正南吧!」姊、姊夫原諒我直稱你們的名字,我心中默禱著,她疑惑的樣子似乎不明白濟州島何時多了這兩隻海豚,我與她解釋那是我姊姊、姊夫,他們住在濟州島上,她瞪大雙眼有些躊躇但未反對。
去濟州島的那天早上,我與她相約前往機場,出門時順道將前一晚讀卷宗不知讀到幾點的室友叫醒,聽著室友的哀鳴聲我默默關上門去與她會合。
迫不及待的她讓我們比登機時間提前許多到達,我們坐在一樓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進行特訓,看著第一張照片我得意地回答答案,面對我吐槽這太簡單了吧,她露出如小狐狸般的笑容:「這是暖身題」滑到下一張圖片,我沒有剛剛的好運氣,答錯了,我不死心地請她再給我點提示,聽完提示後我努力回想著這似曾相識的對話是在描述哪一隻海豚,正當我還在掙扎著這張照片是不是三腳時,秀妍與室友一同出現,打斷了我的濟州島海豚小試身手,她認真的向兩位解釋我們在訓練看背鰭認海豚,獲得兩位眼神死同事的拒絕,我好笑的看著他們走過去,幸好小鯨魚不介意,我勸她把手機收好待會方便登機,一轉過頭看見鄭律華麗登場,與平常截然不同的酷炫打扮贏得了眾人的目光,還在驚豔於鄭律的閃耀光芒時,遠方傳來友人與她打招呼的聲音,董小姐與毛怪老闆也來了,面對室友的詢問,鄭律遲疑的望著大家,場面一度陷入尷尬,鄭律自行大笑化解後,濟州島之旅多了一名主廚及朋友。
上飛機後,她繫上安全帶,我望著窗外,好久沒看到姊姊了,不知道她過得如何,我看著窗外的藍天陷入思念,她的聲音將我拉回,我回過神來繫上安全帶,聽她叨唸飛機其實沒有那麼危險,就像是明天過後裡的男主朋友想安慰男主角飛機沒那麼危險時試圖做的分析,但小鯨魚的數據記憶能力比他厲害太多了,聽完她流利背出各項數值,我了解她沒有觸霉頭的惡意,只是想減低焦慮,看著她有些鬆垮在腰間的安全帶,我笑笑告訴她:「但妳還是要繫好安全帶」,我伸手將她的安全帶拉緊。
起飛時,機艙強烈震動,我原本已閉目養神,卻發現她也跟著發出顫抖的聲音,我緊張的詢問她是否需要戴上耳機,她前後矛盾的應著,直呼飛機好可怕,我錯愕的幫她拿出耳機戴上,邊吐槽她:「妳剛才還說這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隨著飛機飛到較平穩的高度,望著窗外如大海般的景色,她口中的好可怕變成了好奇怪,我笑了出來,她真的好可愛。
落地後我們來到租車行取車,考慮到人數及行李量,我租了一台六人座的商務車,毛怪老闆則是租了一台拉風的敞篷車,走出租車行,不耐站的小鯨魚蹲坐在地上,告訴其他人我們租的是哪台車後,小鯨魚拉著我與她的行李箱正想往車子走,我趕緊接下我們倆的行李,有些羨慕的回頭看了那台敞篷車一眼,正當我正要把行李放進車廂時,鄭律突然將行李推給室友,說他要改搭毛怪老闆的車,確認行程後,看著鄭律快樂跳上車的背影,我有些自責沒想到他可能是抱持度假心情而來的:「我是不是也該租敞篷商務車?」,她將我拉回現實:「不可能,因為沒有敞篷商務車」,也是,我將行李提上車,坐上駕駛座並將愧疚感一併關在車外。
我開往3008號地方道路,車上的律師們讀著卷宗、確認待會需要用到的攝影機,我不時查看後照鏡注意後方的夥伴是否跟上。我們來到委託人提到的黃地寺售票亭,工作人員將我們攔下,如委託人提到的,一人要收3000元以文化遺產參觀費之名包裝的過路費,面對我們的質疑,工作人員表示只要走這條路就要付錢,她搬出法條仍無法說服對方,聽到對方以不知道我們是否真的不會去寺廟為由仍堅持收費,為了讓秀妍能完整蒐證,我問他為何不把售票亭設在寺廟口,換來他不耐煩地回應,甚至荒謬的叫我們直接迴轉離開,看到秀妍疑似在錄影,他伸手想搶錄影機,幸好室友擋了下來,我趕緊妥協付帳,反正證據到手了,看見他往後索資,我擔心的回頭,幸好有鄭律,我們前往他推薦的幸福湯麵卻只找到已蜘蛛網遍布的店面,飢腸轆轆的一群人呆愣在現場,「剛剛路上有一家幸運湯麵,要不要先去那邊吃?」我提議著,鄭律似乎陷入回憶的漩渦,向我們形容過往這家店的美味,我們決定妥協前往幸運湯麵,未注意到鄭律依戀不捨的複雜神情。
開庭當天我們放出經過售票亭過程的影片,從音箱裡聽見自己的聲音感覺很奇怪,我不安的變換姿勢,待影片播畢後,她起身卻像是感受到什麼,望向被告後方一群身穿灰色袈裟的僧侶,不若印象中的慈眉善目,散發一股不友善的氣息,啊...畢竟是對黃地寺不利的訴訟啊,此時我才明白這場訴訟的嚴重性,開庭結束後委託人氣沖沖地離開了,黃地寺住持顫顫巍巍的迎面而來,和善的問我們要不要去參觀寺廟,今天有地藏祈願,又如同這次罕見的出差旅行,鄭律答應了。
我們來到黃地寺聽僧侶誦經,我好奇地環顧四周,寺廟內的佛像、頂部的裝飾等,在一次鞠躬後,隨著大家站起,我們慌忙地跟上卻不知道要做什麼,前方一位虔誠和善的婦人告訴我們:「起來跪拜吧!我們在進行158拜的至心皈命禮」後方的秀妍聽聞數字發出驚呼,我們開始行跪拜禮,聽到鄭律偷偷問她還有幾次,聽到數字令我無語,居然還有這麼多次,再行一次禮後,我安慰自己,少一次了,離目標愈來愈接近了,卻被身旁的她告知我比鄭律晚開始所以應該還要再多做一次,「妳幹嘛每個都數」我悄聲的埋怨她,就像國小改考卷時埋怨同桌不幫忙偷放水般,「趕快做吧!」她歪頭看著我,維持著跪拜的姿勢,我只好繼續低頭行跪拜禮,聽到後方的騷動,我才吃驚的發現有一位比我更坐不住的夥伴已經隨著木魚起舞,我比手畫腳緊張的向董格拉米示意著,別這樣,但連在身旁的毛怪老闆都抓不住她,她甚至示範了一回機械舞,我嚇得張大嘴巴,這裡可是莊嚴肅穆的寺廟啊...我們一番滑稽的舉動被門外路過的住持看到了,他忍俊不住,隨著他宏亮的笑聲響起,小鯨魚也跟著綻放笑容,看來她剛剛也憋很久了吧。
誦經結束後,我們隨著住持離開大殿,走在凹凸不平顛簸的下坡路上,我一邊聆聽住持的話一邊分神注意她的腳步,她將重心往後,呈現如鴨子般的走路姿勢,整個人不停顫抖著,聽到董格拉米無法悔改的認錯聲,住持再次大笑,聽到鄭律問起的寶物及董格拉米的疑惑,她截斷了住持想解釋的話語,開始解釋掛幅帖含意,連秀妍的制止手勢都擋不了她的興致,我的意識默默淡出以減少尷尬感,聽見她用鯨魚的比喻反而讓人困惑不已,她也總算發現自己截了住持的胡,我尷尬地摸摸自己的臉龐,住持不介意的笑笑打了圓場,並邀請我們移動到寶物存放的地方。
穿過大小不一卻都富麗堂皇的殿堂後,我們來到存放寶物的殿裡,面對住持的尋找寶物遊戲,我們掃視了周遭的佛像、畫作、雕刻精美的樑柱及一排讓人感到溫暖的燈籠,膚淺的我們被「它是一幅畫作」以及10.8公尺的既定框架迷惑,不斷以長度及畫作形式尋找著,面對迷惑的我們,住持溫和的指著一旁長條的掛佛箱告訴我們,那就是寶藏所在之地,聽到由於要完善保存,觀音掛幅帖不再取出,我有些失望,面對董格拉米的質問,住持表示他並非要帶我們來看那幅畫作,只說要帶我們移動到寶物存放的地方,也是,出家人不打誑語,是我們沒有體會到字詞間的奇妙含意吧!「眼前所見的並非就是一切,別被眼前看到的事物所迷惑,請思考事物的本質。」住持語重心長的告訴我們,一群人各有所思,似懂非懂的看著他,我了然的挑眉,卻仍有些不捨的望著掛佛箱,可惜了。
回到民宿後,我們輪流盥洗,並開始整理案件會用到的判例卷宗,一夥人擠在客廳的茶几邊,盤腿坐在地毯上,將文件及筆電堆滿桌面,毛怪老闆與董格拉米在廚房為大家張羅晚餐,時不時傳來竊竊私語卻又立即被打斷的聲音。
鄭律踱步來到客廳,正當我們迷惑他出聲卻只是呆站在那時,他突然一個箭步將我與秀妍的筆電蓋上,並將小鯨魚疊放整齊的文件推倒,原來他是希望我們好好享受不要一來就馬上要開會,毛怪老闆與董格拉米歡呼,晚餐即將變成下酒菜style,室友疲憊的揉著眼睛,聽到秀妍提議出去買酒,他表示一起去吧,秀妍瞪大眼睛推辭,原本室友的一番好意不知為何又引燃雙方的戰火,他世界奇觀的說法讓我莞爾一笑,我起身協助室友收拾他的文件,鄭律則調皮的再度推倒她整理好的文件山:「幹嘛工作?今天不工作了」,小鯨魚驚慌失措地抱起自己的寶貝文件逃回房。
等待酒買回來的過程中,我協助毛怪老闆上菜,幸好有他們,才沒有少了小鯨魚的海苔飯捲,隨著餐點陸續上桌,他們卻遲遲不見蹤影,鄭律讓大家先開動,不知道是不是這陣子受到什麼刺激,憔悴許多的鄭律看著豐盛的一桌飯菜突然有感而發,讓我們知道原來他曾經有位連理八年的伴侶,當小鯨魚咀嚼著倒數第四個飯捲時,買酒的兩位終於回來了,董格拉米大聲嚷嚷對酒精的急迫性,秀妍則詢問我們剛才在聊什麼?我幫鄭律斟酒,卻聽見她直白的回答:「我們正在聽鄭明錫律師被太太離婚的故事」,我看了鄭律一眼,又看了看小鯨魚,面對秀妍的追問,她又補充:「他30歲結婚,八年後被提了離婚。」我觀察著鄭律的臉色,湊過去有些尷尬地告訴她:「妳不要一直說他被提離婚啦」沒想到鄭律坦然接受了這個直白的說法,敘述他與前妻來濟州島度蜜月,先前答應出差、尋找幸福湯麵的行為似乎都得到合理的解釋,聽到鄭律是為了工作方便而來濟州島度蜜月,我不忍的吐出:「天啊!好悲傷的故事,連度蜜月都要工作」鄭律則笑笑說,他們的關係從度蜜月開始就出現問題了,從拍照到一半接到案件電話、忙著發電郵無法好好品嚐美食到晚上光顧著工作而錯過了一起慶祝的燭光晚餐及甜點,大家一陣沉默,鄭律晃動著酒杯苦笑著:「真不知道我以前那樣生活,到底是為了什麼?」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將酒杯的酒一飲而盡,像是看完一部悲劇電影,不忍離去的我們神色各異,像是也在感慨自己的人生現在的模樣是否真的是我們想活成的形狀,我為他再次斟滿酒杯,董格拉米則安慰似的與他碰杯。
可能是度假的氛圍太放肆,室友一早就心情很好的去跑步,回來甚至帶了一束小雛菊,這麼漂亮的花只放在房間太可惜了,我將花拿到客廳,遠遠就傳來毛怪老闆與董格拉米的喧嘩聲,秀妍則是在一旁無可奈何又不知道如何離去的樣子,一看到我馬上像看到救星般跟過來,我將花束遞給秀妍,原本喜悅的她,不知為何在聽到是室友買的時,馬上將花束拋到一旁茶几上,動作快得讓我乍舌,我不解的將花束拿起,眼神在兩個暴躁的同事間張望著,到秀妍離開我都還是不明白這兩個人是怎麼了,我拋出與鄭律相同的問題:「怎麼了?你們吵架啦?」我將澆水器充當花瓶後回房,接到姊姊熱情的來電後我去她房間找她商量待會的行程,卻在她轉頭剎那被她可愛的裝扮爆擊心臟,帶著黃色草帽搭配米色上衣與黃色裙擺的她,就像是隻要去遠足的黃色小鴨,她雀躍的與我介紹各項裝備,充滿了終於能見到同類的興奮,被她逗樂的我笑聲連連,看見拿起望遠鏡的她,我對著鏡頭撒嬌似地扭動身軀總算想起我來的目的,姊姊、姊夫似乎因為很久沒見到我了,加上我說要帶伴去,他們準備了豐盛的餐點要我們直接過去吃午餐,原本打算只去喝杯茶就走的計畫泡湯了,想到她的飲食習慣,我抱歉的對她說可能不會有海苔飯捲,為了表示歡迎,姊姊似乎準備了烤肉跟生魚片,觀察她為難的神情,我意識到剛剛答應的太莽撞了,試圖挽救的我問她還是我取消吃飯的約呢?她卻很認真的說,雖然她不喜歡,但有什麼就吃什麼而且要吃的很香,我趕緊告訴她不用這樣的,我來打電話給姐姐,卻被她堅定的駁回,看著她安撫我的那抹笑容,我遲疑卻只能無奈妥協。
我們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西歸浦市大靜邑海邊,海浪拍打著,激盪起水花卻未見海豚蹤影,聽到她敘述海女與海豚間互利共生的關係,我心不在焉的應著,有些焦躁地看著時間,差不多到要離開的時候了,我出聲提醒她,沒有注意到她的不安神情,未有見到海豚的幸運彷彿已經提前預告了午間的不順遂,但當時的我並沒有察覺。
我帶著她來到姊姊家,她走在石頭路上有些不穩,我回頭張望著,將路上買的伴手禮給姊夫後,我向他們介紹她,面對她唐突的讚美,我疑惑的看向房屋,我打圓場讓大家趕快入座。姐姐做了一整桌豐盛的菜餚,我卻擔心的看著她,不知道有沒有她能接受的,提到水果不知為何讓她眼睛為之一亮,姊夫卻端出一盤葡萄,在大家尷尬的笑聲中,我們開始了這頓午餐,姊姊笑著要她多吃點,她拿起筷子一如往常搖頭晃腦的猶豫著,看見她將肉類與海鮮一併塞進嘴裡,姊夫瞪大了眼睛,試著與我開啟話題打破寧靜,提及鯨魚時,我再度被她制止,看見她掩藏不住的痛苦神情,我們都勸她不喜歡就別吃了,沒想到她仍如出發前那樣堅持著,再度大力的誇讚姐姐。用餐後她去了趟洗手間卻遲遲未歸,姊姊、姊夫阻止了想去找人的我,我也遲鈍的未發覺他們欲言又止的模樣,直到姊姊提到:「你應該帶一個會讓你幸福的女人回來,而不是需要你照顧的女人!」,我駁斥著,才第一次見面,姊姊怎麼會了解她呢?妳只是還不了解她,拜託妳不要這樣想,為什麼連姊姊都這樣呢?明明她是這麼耀眼的星辰,稍微撥開塵埃便能看到光芒,我們彼此辯解爭論著,全然忽略屋內彩繪玻璃後方有一隻小鯨魚瑟縮著,一字不漏地聽進心坎裡。
隔天開庭時,鄭律突然捂著肚子倒下,我們驚恐的飛奔上前並叫了救護車,原來鄭律罹患了胃癌。
鑒於鄭律狀況太嚴重,我們在送醫同時也回報了遠端的汪洋,幫鄭律辦好住院手續後,代表打給鄭律叨念一會後,待鄭律終於掛上電話,小鯨魚的胃癌講堂登場了,秀妍的幾番勸阻無效,小鯨魚將存活率一字不漏的播報出來,我只好轉移話題問鄭律是否已安排好手術日期?他一如往常讓人放心的已經安排好一切,法庭上突如其來的倒下似乎只是一場意外,室友沉默不語面色哀戚的看著他,不知道是否想到家人,小鯨魚不死心地想替胃口不好的他尋找幸福湯麵,聽見她直白的形容令我倒抽一口氣抓住自己的手臂以消磨一些尷尬感,鄭律看出她的意圖,叮嚀她專注在案件上就好。
可惜鄭律畢竟需要留在醫院休養,沒了老師盯著的小鯨魚在踏出醫院門口馬上轉頭詢問大家要怎麼找到幸福湯麵的老闆,甚至使出「我可沒有答應他」的調皮招術,好吧也是,我有些認同的撇過頭,毛怪老闆及董格拉米也出聲贊同,毛怪老闆表示有注意到鄭律的失落神情,我提出大家一起找的建議,秀妍轉頭看沒有出聲反對的室友:「你為什麼沒有反應?」手插口袋討人厭的學著室友平常漠然的語氣,面對秀妍人之將死性情大變的說法,室友委屈的表示我有惹到你嗎?眼看著一場火花又將引燃,我趕緊拿出滅火器,提議大家分組尋找,聽到黑白的提議,我想起姊夫曾說過濟州島落落長的黑白台詞,大家也紛紛開始分享自己家鄉的說法,毛怪老闆欲言又止的版本讓大家一陣烏鴉飛過,經歷了三輪的黑白,室友與秀妍都展現了絕佳的默契,最後決定4、2分組,我們往停車地點走去,秀妍一路抗議著仍改變不了要跟室友同組的事實,我用濟州島的說詞沿路比手畫腳喃喃自語著,覺得還是姊夫這版本比較有趣。
我們走進那天無法找到幸福湯麵而屈就的幸運湯麵店,老闆興奮地詢問我們是否是前幾天的客人,聽見她直白的問題,老闆沒好氣的重複,廚房一位廚師聽見幸福湯麵後轉頭瞟了我們一眼,隨著老闆大聲嚷嚷自己是正宗老店,深受幸福湯麵抄襲的困擾,那位廚師的臉色愈來愈糟,最後跟同事說要出去透透氣便離開了,我將其他人先行送回民宿,再自行回到幸運湯麵門口守株待兔著,那位廚師的行為讓我很在意。
待幸運湯麵打烊後,我本來走向前想與廚師攀談,卻看到他神色緊張又鬼鬼祟祟的模樣後,下意識隱藏自己的存在,偷偷跟上行為詭異的他,經過幾次差點露餡的捉迷藏後,他到達目的地,竟是幸福湯麵的店面,看著他熟練地打開土甕拿出貓飼料,我迷惑地從陰影處走出,他轉身嚇倒在地,我困惑的詢問他怎麼會在這裡,原來他是來餵貓的,我們坐在長椅上聽他娓娓道來他與兩家店的淵源,即使後來被幸運湯麵挖腳,他仍誠實的澄清,幸福湯麵才是正宗老店,幸運湯麵則是挖腳他後才轉成麵店的定食店,我追問幸福湯麵老闆的去向,主廚卻只是苦笑說,老闆告訴他要去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好休息,語氣間瀰漫著無盡的感慨,或許對於就這樣消失的老店,他也感到懊悔吧。
回到民宿後我與其他人分享,大家開始猜測起山明水秀的地方是哪裡,室友像是半睡半醒間表示這樣的地方可不只一兩個,真是令人頭痛,她不斷複述著這個僅有的線索,秀妍與毛怪老闆勸她,別太執著,那只是慣用詞,解釋了可能的意涵,她卻問:「那會跟山水療養院有關嗎?」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室友原本昏昏欲睡的模樣消失無蹤,原來她注意到了在幸福湯麵門口一疊未拆郵件的地址,上面都指向同一個地點,一旁渴望的看著橘子的室友終於被毛怪老闆發現,如願以償地吃到水果,而熟稔她厲害之處的董格拉米賊兮兮地問:「妳是不是也記得地址?」只見她如機器人調閱資料般回想著,將印在信封上的地址一字不漏連標點符號都清楚地唸出來,我自告奮勇跑一趟療養院,她舉手表示也想一起去,她難得的主動加入讓我感到喜悅,這趟旅程,是否又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呢?
隔天我們來到山水療養院,我為她拉開大門,待倒數完畢後進入,我們詢問櫃檯,得知老闆前一天來過,想接近老闆母親詢問,卻被告知其有嚴重的失智症,難以與人交談,失落的我們離開療養院,「老闆應該還在濟州島沒錯」我出聲安慰她,她沮喪的點出我們很難在回首爾前見到老闆的事實,這時鄭律突然來電,小鯨魚緊張的接起,卻無意間出賣了我們不務正業的事實,我挑眉轉過頭,不忍目睹小鯨魚被拆穿的過程,幸好鄭律沒有責怪她,只是希望她專注於案件上便掛了電話,我們對看一眼,無奈回到民宿繼續準備庭審資料。
這次的開庭並不順遂,她過於直白的詰問,引起僧侶的不滿,面對住持動之以情卻無法以理攻破的說詞,我們只能一陣沉默,無法再提出詢問,失去指導的她,在開庭結束後前往醫院。
我們再度來到上次撲空的海邊,海浪仍追逐嬉鬧著,傳說中的海豚也仍然沒有蹤跡,她沉默不語,我未察覺異狀,拿起望遠鏡觀察著遠方海面,怎麼每次來都撲空呢?我為滿懷期待來到濟州島的她感到惋惜,聽到她叫我的聲音,我應了聲,卻像是出現幻聽,她怎麼...突然拒絕了我。
我僵硬的放下望遠鏡,轉頭看向她,她避開我的目光,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我張了張嘴,卻像是被扼住咽喉,海風的吹拂無法溫暖我被推入冰窖的這瞬間,過了半晌找回嗓音的我,顫抖著詢問原因。
好不容易釐清自己心意的我們,為什麼別交往比較好呢?我們不是把約會清單一項一項完成,距離愈來愈靠近了嗎?怎麼轉眼間,這片海域就封鎖了呢?她沉默不語的模樣使我愈發焦躁,我開始努力幫她尋找原因,不知道是在說服她還是在欺騙自己。
聽見自己短暫而急促的尷尬笑聲,回想最近發生的大事,「是因為鄭明錫律師生病了嗎?」我絞盡腦汁思考卻只能得出這個看起來毫無關聯的理由,她贊同我的論點邏輯架構完整,卻不是她提出分開的原因,真是要瘋了,原因到底是什麼?我努力撐起嘴角不想發脾氣嚇到她,我追問她原因,她張了張口卻又抿嘴轉過頭,我煩燥的看著這片無邊無際的海洋,突然想到了另一個緣由,是因為跟我在一起都沒看到海豚嗎?我的思緒愈發幼稚,也愈來愈沒耐性去誘導幾次似乎快要開口的她,我試著用輕鬆開玩笑的語氣說,應該不會是這樣吧?試著用住持告訴我們的道理說服她「那些海豚只是沒出現在我們眼前而已,牠們都在大海裡啊!住持也說過,眼前所見的並非就是一切」她終於有些反應,她重複著當天住持的話:「眼前所見的並非就是一切,別被眼前看到的事物所迷惑,要思考事物的本質」她豎起食指似乎想到什麼,一心只想得到答案的我忽略了她過往突如其來的靈感都是這樣產生的,以為她被說服了,肯定的告訴她對啊,她卻突然說起3008號道路用地,我像是墜落枯井,全身發冷泡在水裡,想要呼救卻也自覺無法被救贖,習得無助而無法戴回面具的我再也無法抑制情緒。
我的眼睛感到刺痛,不知道是因為海風的吹拂,還是我的身體在告訴我,我的心受傷了。
她開始喋喋不休起行政法上的公物概念,我仍在井底,困難的吞嚥著每一句憤怒卻無法說出的傷人話語,定定地看著她,表情愈發漠然。
「公物的概念可以作為名份,法理上的名份!」她像是看見海豚般興奮,剛剛的難受沉默一掃而空,她掉頭就走。案件解決了,那我呢?我好羨慕那些能被她反覆思索的案件細節、流暢背誦的法條判例,它們不曾被她忽視或遺忘過,比起這段日子在她身邊的我,它們對她似乎才是能佔據她心裡重要位子的角色。
「妳要去哪裡?」我聽見自己壓抑情緒,冷漠而疏離的問著,像是懸崖邊的繩索斷裂至剩下一厘米的最後搶救機會,她歡快地表示要去找鄭律,我最後的理智被啃噬殆盡。
「妳在跟我開玩笑嗎?」她終於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我因憤怒而扭曲的臉龐,「妳怎麼能丟下一句我們別交往了就直接走掉?」沉寂已久的委屈、不甘、失落,一股腦兒的倒了出來,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再也無法平息我的憤怒「妳覺得...」我該講這句話嗎?在我努力拉回理智的那一秒,線卻斷裂了,傷人的話語吐出:「妳覺得我很可笑嗎?」頓了頓,我將自己最介意的問題拋出:「妳到底是怎麼看待我的?」她緊張的絞著手指,透露慌亂的神情,無力挽回的我大吼著隱藏我的無助:「為什麼妳要這樣對我?」她難受的紅了眼眶,支吾許久卻只能說對不起,為愧疚、憤怒、委屈交織的複雜情緒而感到窒息的我,淚水凝結著,眼眶因死守著而發紅,我咬了咬唇,因為情緒激動的過度換氣喘息著,她向我鞠躬,我怎麼...讓她這麼卑微呢?我是不是為難了不善表達的她?是不是疏忽了什麼?我難過的撇過頭吸了吸鼻頭,將淚水抹去,我還需要載她去醫院,我緩慢地走在她的道路上,隔著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各自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我們,沒有看到她最愛的海豚騰空躍起,因為被人忽略而難過潛回海裡。
隔日開庭,她提出法理依據,法官似乎肯認她的見解而點頭著,對造律師有些不安,我方則是終於感到勝訴的可能性,我仍生氣著,複雜的看向發言的她,卻不知道這次我該如何靠近她。結束後我與董格拉米、毛怪老闆先各自到車上等候,想不出解決辦法而挫敗,又為被提分開而委屈的我感到被羞辱,這些日子的努力似乎都被抹淨,滿載負面情緒的我無法像往常對她微笑,感受到她從窗外看進來的目光,我僵硬的無法回頭,她似乎感受到我的不悅與不自在,向秀妍表示要去坐另一台車,我側耳偷聽,秀妍打趣的問我們是不是吵架了,感受到室友也從後方傳來好奇的目光,我彆扭的撇開頭,她離開後,我才敢回過頭看她跳進另一台車,嘆了口氣我愈發委屈,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呢?思索整夜也尋找不到答案,若是有她如電腦般的記憶可以回放就好了,我蹙著眉頭,室友從後方詢問我,不想多說的我只能說沒有,還是繫上安全帶早點回去吧,室友卻自行得到肯定的答案,並提議一起去喝一杯,嚷嚷不想喝酒的我,還是凹不過興致大開的室友,三人來到戶外酒吧。
兩瓶燒酒下肚,我終於有些勇氣掀開沒能結痂的傷口,我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聽見我荒謬的猜測,秀妍手一揮駁回,我不解地詢問:「那她為什麼會那樣?」我們不是相處得好好的嗎?為什麼突然就...我難受的說不出話來,室友嘗了幾口他愛的大醬湯,像是不忍我的無助哽咽開口了,他推敲著小鯨魚感到緊張壓力,甚至直白的說出他的反感,讓我意識到我一時的邀約,對他人而言的負擔及無理,秀妍的附和加深了我的內疚,回憶起她當時的模樣,我忽略了室友與秀妍間再次瀰漫的煙硝味,小鯨魚當時看起來很緊張,用了平常不會有的讚美方式,那天沒有海苔飯捲的她勉強夾了肉跟生魚片...我怎麼這麼粗心呢?應該想到的,她的不善交際、特殊的飲食習慣,我怎麼就被見到姊姊的喜悅沖昏頭,忘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呢?我難受的啜泣拿起下一瓶酒,室友出聲安慰我,卻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不是我能應付的對象?快被醉意打暈的我只能複述秀妍的話,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呢?無法待我釐清,我一團糨糊的大腦宣布罷工,我難受的撐著額頭,按壓著我紅腫的雙眼,果然...被討厭了吧...
我醉得不省人事,只記得室友將我扛回民宿床上,蓋了被子。
隔天是鄭律出院的日子,不想面對形同陌路的她,我提早整理好自己前往醫院接鄭律,協助他打包,他客氣地與我道謝,多天不見,他似乎很期待見到其他人,我將行李箱闔上,搬下床,鄭律倚靠在窗邊,陽光映在他蒼白的臉龐,抹去一些疾病的痕跡,想起小鯨魚提到的女人,我有些好奇,佯裝不經意的開口詢問,原來是傳說中的前妻啊,鄭律說起前一日的夢境與他今日的言語形成強烈對比,我怔楞著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正後悔開錯話題時,鄭律冷不防的詢問:「濬浩,你有喜歡的人嗎?」還沒反應過來的我機械式的應著:「什麼?」
「如果你有喜歡的人,一定要緊緊抓住她」他語重心長的看著我
「萬一不小心錯過了,不行,你也要重新抓緊她才行」雙眼布滿血絲的我無助地看著他,重新抓緊她嗎?怎麼抓呢?她根本像是逃入海洋的大翅鯨,外型再顯眼也搆不著,我眨了眨眼茫然地讓思緒飛揚,聽到鄭律鼓勵的對我說:「當然,我相信你絕對不會跟我犯下相同的錯誤」啊...但是我...已經失去她了,喉頭哽咽的我垂下眼簾,吞了吞口水卻沖不淡無盡的痛苦失落,最難受的不是她的世界又再度將我排除,而是我不明白我是如何失去她的。
我載著鄭律回到民宿與大家會合,車內氣氛詭異,沉浸在自己憂傷中的我,沒有注意到鄭律的惆悵及後座室友與秀妍的尷尬不安,售票亭門口,先前刁難我們的員工已消失,只看到一張孤零零的免費通行看板迎接我們。
我們步入黃地寺,僧侶們面露不善的迎向我們,諷刺的說我們是否為了免費參觀而來,我仍跟在她旁邊,得到答案後一行人來到大雄殿找住持。
面對鄭律釋出的善意,住持驚訝的同時也出聲揶揄我們,其他人不好意思的笑笑,鄭律則溫和堅定地敘述立場,住持聽完後對鄭律的意見表達贊同,我驚訝的與秀妍對看,面對鄭律的提議,住持沉默半晌,表示需要與慧釋宗的其他夥伴討論,鄭律伸出援手表示汪洋有相關的團隊可以協助多方利害關係人的會議進行,並帥氣的表示有把握能成,獲得六道仰慕的目光,寺院鐘聲響起,住持約我們一同用餐。
下坡路上我仍不放心地回頭張望,她似乎想等鄭律並肩同行,我加快腳步趕上室友。來到餐廳,今天的午餐是拌麵,我專心的絞開麵條,沒有注意到董格拉米與室友間的暗潮洶湧,面對室友突然夾來的杏胞菇,我有些疑惑,這東西平常他吃阿,室友笑笑我只好繼續絞拌著,她夾起小黃瓜絲,似乎是想從最接近飯捲材料的食材下口,拌麵的味道驚艷我們,董格拉米與毛怪老闆有趣的對話,令人莞爾一笑,住持也被逗樂,提起供養主處士,住持驕傲的表達這位處士煮麵才能的不凡,大家還津津有味地讚嘆著美味時,她突然驚呼表示找到線索,這次她的兩位夥伴有跟上她的邏輯,望著她立刻飛奔確認的背影,眾人面面相覷後也來到廚房。
聽到那位處士承認自己就是麵店老闆,眾人發出鬆一口氣的大嘆,我們總算找到了,面對我們的驚呼,老闆疑惑不明,「我們一直在找你」我向老闆解釋,她再度搬出胃癌三期的說詞,被鄭律戳破不務正業的遊盪,看她裝出沒有聽到的俏皮模樣,幸好有老闆幫她打圓場,聽到老闆的困難,她表示可以協助,老闆不懂她的意思,在一旁的室友與秀妍則是分享這幾天我們發現的問題,表示可以協助法律方面的諮詢及訴訟,看見他們三人合作無間一提一搭一唱的模樣,鄭律露出欣慰的眼神,這大概也是我這段時間最能感受到法律能幫助民眾的時候了。
在我們上飛機前,老闆回到幸福湯麵歇業的店面,為我們煮了鄭律念念不忘的豬肉湯麵,她如往常拿出飯捲,原本屬於她的那份湯麵被開心的毛怪老闆端走,看見鄭律津津有味的神情,我想他終於找回當年的味道了,我大口大口的吸著麵條,對吸吮到的味道驚艷不已,鄭律挑眉像是詢問:「你看我沒騙你們吧?是不是很美味?」小鯨魚微笑滿足地看著鄭律,外面的陽光灑進來,這大概是我們來到濟州島後最美的畫面,但為什麼我卻感到一股酸楚呢?豬肉湯麵的油脂溫柔的包覆我的味蕾,卻無法撫慰我被拒絕後麻痺的內心,不過至少,她算是實現為導師築夢的願望了。
還車後,渾渾噩噩較晚登上飛機的我,看到座位才意識到...這下尷尬了,我愣在原地,秀妍貼心地與我交換位子,滿腹委屈的我沒有注意到室友有話要說,透過繫上安全帶的動作,我瞄到斜後方她的視線,她不自在的轉移,讓我再度感受到被拒絕,悻悻然地轉回頭,粗暴的拉緊自己的安全帶,希望她也記得要把安全帶繫好。要回到首爾的一群人心事重重,我也不斷思索著這些日子相同的問題,帶給她太大的壓力嗎?她不喜歡我的陪伴嗎?還是其實她有聽到姐姐對她的負面評價呢?不管是哪個原因,想必都讓她十分難過才會這樣吧?但我...也受傷了啊!我像是隻無助只能自行舔舐傷口的小獸,想到回去後的日子,我往後一躺決定暫時過自己,沒能睡好的我頂著兩顆熊貓眼回汪洋。
我不甘願的拖著沉重的步伐前往公司,走出旋轉門我無精打采的拉起識別證的伸縮帶準備感應,卻感受到一股目光讓我停下腳步,那天她似乎也是坐在那邊等我的,我緩緩轉過頭,啊...真的是她啊,不同於上次坦率的她,摀著臉用頭髮遮著自己逃跑,我慢了一步喊住她,只能在原地看著她倉皇離開的身影嘆息,我該怎麼重新抓緊她呢?她現在看我的樣就像看到獵食者一樣縮頭就跑,我該找個下班時間跟她談談嗎?
到了午餐時間,我獨自下樓盛飯,如行屍走肉般找到座位準備用餐,以後沒有鯨魚知識王配飯了,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我,沒注意到有人正默默打量我的孤獨,下一秒,一道甜甜的嗓音打斷我,其他部門的員工來到我身旁併桌,「原來你也喜歡吃香腸」、「襯衫的顏色好適合你」面對其他人期盼回答的聊天,我有些不習慣,過去只聽小鯨魚講話的懷念再度湧上,她現在是不是也啃著海苔飯捲呢?
換了指導律師後,小鯨魚宛若失去伯樂的千里馬,被抑制著無法動彈,久違聽到她流暢的背誦法條,我有些擔憂不喜歡她的指導律師會因此找她麻煩,委託人在法庭上脫序的表現嚇壞大家,眾人慌成一團,聽見有人喊著要叫救護車,我回頭一看卻看到驚嚇的縮在牆旁的她,她一如既往地拍打著自己的耳朵,我本能地想衝向她,伸出手才想到,我...現在是不是沒這個資格去觸碰她了,我不再是妳的港灣,被妳從妳的世界放逐了,我無法再為妳做什麼,我注視著她使用如那天我擁抱她的方法讓自己緩和下來,我伸出的手黯然放下。
我們將委託人送到醫院,不安的在加護病房外等候,委託人經過急救仍未脫離險境,由於醫院外頭被記者包圍,張律師囑咐我先將車子開至正門,還未多想為何不從後門悄悄離開,行動比思考快速的我已經奔向停車場,我將車子急速駛向門口,卻沒來得及趕上他們被記者圍堵的瞬間,我將車門打開,大喊著叫他們上車,卻只得到張律師快速地跳上車,他厲聲叫我趕快開車,尚未反應過來的我詢問其他人怎麼辦,卻只換來他更高聲的命令,我雖然擔心其他人,也只能聽命行事。
隔天,擔心她的我得知她被逐出這次委託的消息,思量許久我決定到她家外的巷子等她,這些日子混雜的思緒沒有幫助我解開要分手的答案,多日沒與她談話的思念促使我鼓起勇氣來詢問原因,我深呼吸幾次為自己做心理建設,在面對戴著耳機走來的她,卻仍有些不知所措,我走向前,她緩緩摘下耳機。
「為什麼我們不能在一起?我們到底為什麼要分手?」我苦澀的詢問著,想到與她分離,我仍感到心痛,我忍住哽咽,縱使眼眶凝滿淚水,我也想得到這些日子想了又想卻無解的答案,她努了努嘴,終於開口:「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夠帶給你幸福,我覺得自己好像只是個需要你照顧的人。」...該死的果然是聽到了嗎?我蹙起眉頭詢問她是否是聽見了姊姊對我說的話?她雖然沒有回應,但閃爍的目光、難過的模樣都已經為我解答,我無奈地嘆口氣,因為這樣所以我被驅逐嗎?我也太冤枉了,我看著她,鄭重的告訴她:「禹律師,我只要跟妳待在一起就很幸福,如果我要幸福,就不能沒有妳!」不要再因為別人的流言蜚語拒絕我了,傻魚,她晃了晃,以為她被說服,卻聽見她哽咽著問我:「可是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都沒有覺得孤單過嗎?」我怔楞著,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孤單嗎?偶爾吧,當妳滔滔不絕說著海洋故事卻沒有看到我哀怨多天的臉,我當下是有些孤單,但我...我的思緒被她打斷,她語帶抱歉與難過的說:「我的世界總是會以自我為中心,所以經常讓身邊的人感到孤單,讓別人孤單的時候,我甚至毫無自覺,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避免那種情況,我...雖然喜歡你,但是我沒有把握能讓你...不感到孤單。」看著眼眶發紅,歉疚不已的她,我無話可說,原來她,認為是這麼難以解決的難題嗎?她不是沒有勇氣面對別人的指指點點,而是害怕我會孤單...我是不是為了闖入她的世界而委屈了自己卻不知道已經表露痕跡呢?是因為我又戴上偽善的面具讓她覺得我其實跟她在一起會很孤單卻沒有說出來嗎?我質疑著自己,啞口無言,看著幾乎要落淚卻仍向我鞠躬道別的她,我目送她回家,久久不能自已。
我頂著布滿血絲的雙眼上班,處理近期訴訟的行政庶務表單,今天是其他人載他們去開羅溫的庭,反正現在她也不會參加相關訴訟了,我不去也沒損失,我無精打采地想著,正當我伸手想拿手邊文件時,意外與她從百葉窗後的雙眼對上,她停頓了幾秒,慌亂的鬆開手背過身去,而我們的關係已經無法讓我如上次一般走過去與她十指對映,我惆悵的看著螢幕,可是我好想念她啊!再抬眼,她已回到座位,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她不會這麼有顧慮呢?我的孤單,其實只要說出口,她也會發現,而她的陪伴大部分也都弭平了那樣的感受,該再找時間跟她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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